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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第1页）

如是一来，明眼人皆看出罢佛大势所趋，无可挽回，御史台偶有上奏，虚张声势几回，一切奏呈皆如石沉大海，半分回声未得。众人清楚天子暧昧不清的态度之下，实为支持，而两宫之一太后却在召见了大司徒后，且又单独召见了成去非。

清晨的朔风卷着寒意，刮过脸面，一阵凉，一阵疼，成去非接到诏旨后，此时已穿戴整齐，恭立在了太后寝宫外。执守的正是内臣黄裳，见成去非来了，向他道：&ldo;天寒地冻，请录公来侧殿相候片刻，太后刚醒。&rdo;

&ldo;无妨，我在此等候即可。&rdo;成去非道，黄裳微微颔首，看着他道：&ldo;寒风有时，录公自己留意莫要招了风寒。&rdo;慧心人专用眼语，两人相视片刻，黄裳默默折身返回殿内。

太后正在梳发，待黄裳身影出现在铜镜之内，笑道：&ldo;你这老势利眼，但凡是重臣，都要亲自去迎，哀家倒看你能巴结上他们哪一个。&rdo;黄裳赔笑道：&ldo;万事逃不过太后法眼，老奴出丑了。&rdo;

&ldo;罢了，这份殷勤，也是你替天家给他们的，让成去非进来，&rdo;太后掩面遮去个呵欠，随即放下衣袖，又道：&ldo;等一等，我怎么觉得这个发髻不好看，重梳罢。&rdo;黄裳恭谨回身道了声&ldo;是&rdo;。

半个时辰后，听得外头铁马作响，风势骤大，黄裳才领命将成去非迎进来，留意到他唇色已有些发白，且肩头不知怎的落了片残叶，遂上前扬手轻轻替他拂去低声道：&ldo;老奴僭越了。&rdo;

成去非略一侧眸，并未说话，径直入了内殿，朝太后见礼道：&ldo;臣恭请太后万寿金安。&rdo;太后笑道，示意他入座：&ldo;我今日来是要向你讨个恩典的。&rdo;成去非忙又起身赔礼道：&ldo;太后折煞臣。&rdo;

&ldo;我也不瞒你，近日朝事我多有耳闻，&rdo;太后手中轻捻檀木佛珠，语调绵绵，&ldo;皇帝自登基来，我不过吃斋念佛，所祈求者无过于为国祚黎庶，佛祖庇佑，国朝虽不敢称盛世，却也大体平安无虞，皇帝不懂事，如今闹出这么大动静，尔等做臣子的，不举其失，难道不是为臣的耻辱？御史台那干人，也不知是做什么吃的，皇帝年轻，他们一个个加起来成百上千岁的，也不懂事么？&rdo;

太后这是柔中带刺，句句切在要害，有意荡开，成去非默不作声，听她如是说上一阵，那口气顺完，方道：

&ldo;今上也是为天下计，建康前有雹灾，后有西北暴雪，且又拖欠着军饷，无一处不需用人用钱……&rdo;成去非还未说完，太后打断道：&ldo;我不是听你来算账诉苦的，只想知道，此事就压不下去了吗？你总知台阁这几年，天下要务无一不清，这件事上怎么就糊涂了？&rdo;

成去非默默听完，从袖管中窸窣掏出一件东西来，毕恭毕敬呈了上去，太后微微诧异，不知他这是何意，遂拿过看了：不过一方罗帕，料子是内府的。太后一眼认出，再细看那上头两句诗，登时变了神色，虽奋力克制，手底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四下一顾，黄裳立刻会意，命人都退了下去。

&ldo;这从何处得来的？&rdo;太后虽如此发问，可脑中已朝某个方向演义，成去非低声道：&ldo;这是殿下的东西，几月前括检所得。&rdo;

太后不由气得直抖，所猜所虑，被成去非轻描淡写和盘道出，正欲发作，转念一想，仍平声问道：&ldo;怎就到了你那里？即便是有司勘检，寻出这样的东西来，为何会想着往你那里送？&rdo;

成去非皱眉抬首：&ldo;太后不知，此物自一名唤神秀的比丘处抄出，此人甚是可憎，他那里女子私物不胜枚举，更时常于僧徒中炫耀，难免有人携了私心报复，是以才检出这些东西，臣不知当时具体情状如何，只知东西的确是送到臣家中，有司云不敢留之，臣虽问了话，有司始终不肯详说，事后，臣方明白，这不过是给臣留些脸面。&rdo;

气氛僵硬得紧，太后默了片刻，道：&ldo;明芷如何说？&rdo;成去非垂首道：&ldo;殿下只说随意赏赐的，并无他事。&rdo;太后不由作色道：&ldo;赏金赏银在常理，她赏这么个东西怎么说！&rdo;成去非面上黯然：&ldo;臣不敢声张，斗胆做主，私自审的此人，其间言语臣不忍卒听，今日亦无法再学与太后，最终妄自做主，寻个名头，了断了此人，这件事，还望太后恕罪。&rdo;

太后目光再扫一遍那两句诗，忽问道：&ldo;那人缘何如此张狂？大和尚是如何教导的？&rdo;成去非道：&ldo;太后可知不仅仅于开善寺检出这类事宜，坊间流言粗语，臣有所耳闻，不敢道来有污皇太后圣听，只请太后稍作思量，那众多比丘沙弥，血气方刚，清规戒律又岂常人心志能守？如此败坏，且又不拘于官府所控，长此以往，将是何状？臣不敢细想。&rdo;

殿内静默如许，太后思忖有时，道：&ldo;这件事，你可告知了皇帝？&rdo;成去非摇首：&ldo;臣不曾，臣还是想着，就当没发生的好，那神秀已伏法，殿下的清誉已保，臣不想节外生枝，今日倘不是太后问到此处，臣本打算永远隐瞒下去的，还望太后体谅。&rdo;

太后本欲点头，似又想到什么：&ldo;你真是聪明，舌岂无兵？你是早料到哀家今日会问你什么，才带着它来的这大殿罢？&rdo;

成去非闻言起身撩袍跪倒，咬牙道：&ldo;太后！臣也直言，臣到底是男人，此事无异于奇耻大辱，如今天子敕令已下，撇开太后不愿听的账目不谈，岂非无益于佛寺风气？况且庐山道德之居，已在裁汰之外，高僧们亦安然无恙，此举难道不能汰劣留良？于公于私，&rdo;他微微叹了口气，&ldo;臣以为皆无劝阻今上之由。&rdo;

太后虽知他这番话里真假相掺，却无处可驳，一时心绪复杂，半晌不言语，当日成去非在太极殿诸事，她已听闻，现下又被他一番陈词占了先机，心里不甚痛快，半日才说道：

&ldo;参禅贵有活趣，不必耽于枯寂，你日后要多陪伴殿下，她天性纯良，半途受恶僧迷惑，哀家也觉痛心，多谢你全天家颜面，过几日，我会召她进宫，这事就算过去，你也先起身吧。&rdo;

怕是太后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毕竟不是亲生骨肉，成去非忍不住想道，只听太后又继续道：&ldo;这样东西留不得，你不用拿回去了。&rdo;说着瞥成去非一眼，只道他果真是捏了把柄，才能这般胸有成竹来了，一块帕子，等到这个时候，真是派了大用场。如此想，更恨明芷竟犯下这等羞耻之罪，却又不得声张，再一转念，这成去非的心机城府，倒真不能不让人心生忧惧了。眼前不由掠过当日钟山一事，他来讨要诏书的那一刻，竟生生打了个寒噤，遂含笑道：

&ldo;今日恩典哀家是讨不成了，你且先下去吧。&rdo;

待成去非见礼退出，太后冥想片刻，方睁眼问黄裳：&ldo;上次皇帝提的让王爷国舅他们去禁卫军，可有了下文？&rdo;黄裳忙上前道：&ldo;有了，老奴听闻前朝虽有些疑义，今上还是升了两人一为左卫将军，一为右卫将军。&rdo;太后轻吁长气，道：&ldo;你瞧方才成去非那张嘴，&rdo;说着心头却浮上一丝疑虑，把罗帕丢给黄裳：&ldo;你听这事，像是殿下所为吗？我方才是又惊又气，没来得及细想，他这一走，反倒想起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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