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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隔天医务科就通知廖晴去医院参加调解会。大医院医疗纠纷都有相应的流程,参与人员她也就认识刘副院长,医务科长,财务科长,其他人员只是部分脸熟,大部分人没有印象。临床医师早出晚归,不是有心人,对行政后勤是不熟悉的。高强没有参加。

会议室里犹如战场,空调开的很足,也挡不住火药味。医院这边二十几个人,家属那边也二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坐得满满当当。家属那边有两人她经常见,是薛贵的父亲和他堂兄,当初手术谈话签字都打过交道的。其余人都没有见过。应该是得到消息赶来的亲属。

廖晴以前带的学生小王有一个表兄,去野钓的时候没注意,鱼竿抛高了,线搭上了高压线,当场触电身亡,小王专门请假回家去帮忙。据他后来描述,亲戚二十几个人在电业局堵了五天,替表兄的家人争取到了十八万。那时候听着只觉得感叹到底是亲人,团结才是力量。

天底下很多事道理都是相通的。

不过,这薛贵有两个父亲,她倒是第一次知道。薛贵的母亲在他10岁的时候改嫁,后父自然不会捐肾给继子,没拦着手术,并在手术时伺候照料,已经够可以的了。廖晴觉得他人不错。

薛贵的生父六十出头,与薛贵的眉眼挺像,到底是亲生父子,血脉的联系真是什么都抵不过。他姓钱。如果不改姓的话,薛贵原本应该叫钱贵。

大医院这边法务是有专门的律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患者这边最会言辞的人最后也没话说了。赔偿定了60万,丧葬费用全包,住院费用全免,家属住宿餐饮什么的全包。

刘副院长和医务科长带着廖晴,鞠躬致歉。

整个过程中钱父都很沉默。薛贵10岁随母亲离家,跨省远嫁,换肾这么大的事都没有通知他,当他不存在。也就是出事后,懂得的人说应该有生父的赔偿款,才通知了他。

他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过来,在太平间见到的是儿子苍白冰凉的身体,在病床上眼睛哭肿了的前妻。他还能说什么?

他盯着弯腰鞠躬的廖晴,记住她的样子。

廖晴个人赔偿十万。钱她倒是不在意,但这些年她事业上的努力全毁了。可是,相对于宝贵的生命,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每一个医务工作者身上承载的希望与压力,都山大好吗。

这个职业不容出错,因为,不是每一个过错都有修正的机会。

赔偿款很快到位。一个星期后,薛母出院返回老家,薛贵落土为安。在这个大型医院,每时每刻都有事关生死的事情在发生,在进行,在结束。这件事很快就成了文字上的表述,入了档案,遗忘于人们的脑海。

廖晴调职去了泌尿外科的普通门诊。高强态度强硬的保了她,不被扫地出门。

她联系了中介,把两居室挂到了网上,在医院附近看中了一套16楼的边户,三居室,上班只需步行10分钟,正好当做锻炼身体。生活慢慢恢复了正轨。她开始研究新的病历资料,业余时间铺在训练室练习,她要重新进入赛道。在这之前,她需要积蓄力量。

这天早上是高强的专家门诊。因为大雨,复诊的病人来的不是很多。廖晴在普通诊室给一个老病号开慢性病药物的时候,听到了惊呼。

“快来人啊!杀人啦!救命啊!啊啊啊……”

廖晴下意识的冲到门口,发现是最里面高强的专家门诊传出的声音。呼喊者是一个瘦弱的女性,她神色慌张的向大厅方向躲避,边跑边喊。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廖晴脑袋嗡的一声,这是有人在行凶?保安呢?来不及多想,她朝那边跑去。高强是她的老师,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诊室内血迹斑斑,高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身下血流了很大一摊。一个男人蹲在他身边,在拿一把刀,努力地切割他的手掌。

“快住手!”她震惊了。心跳急剧攀升,估计这会儿血压也爆表。男人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眼,是钱父。

她身体开始颤抖,一切声音开始远离,空气像被抽走了,令人窒息。

钱父轮着一把铁锤向她冲来。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她的头部遭受重击,身体立刻扑倒。

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精神的痛苦是大于肉体的。文化程度越高的人,对于精神面的维护程度也就越高。抑郁自杀的人,多半精神崩溃已经不能包裹肉体,只能选择脱离。

而这一刻,廖晴意识到,有时候肉体上的痛苦是大于精神上的。纯粹的原始的野蛮的力量,会击溃你所有的武装。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古人诚不欺我。

她失去了意识,陷入了黑暗。

突发的事件在过了最初的血腥的几分钟,很快就得到了控制。闻讯而来的保安和热心群众将已经放弃挣扎的钱父死死的按在地上,高强和廖晴第一时间被送进了急诊手术室。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钱父喊道,眼里有泪。

医院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件,引起了全院范围的震动。以高院长为首的应急小组迅速成立,动用了最好的技术力量尽一切可能抢救。警方成立了专案组,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

高强的老婆是神经内科护士长,带着儿子守在手术室门口六神无主。她不敢打电话通知老家的公公婆婆。众多的同事红着眼圈陪着她,不由自主地流泪。廖晴这边没有家人可以通知,只能通知了居委会。

经过16个小时的手术,高强得以存活,脾脏切除,肠子部分截除,右手永久性丧失精细操作功能。他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廖晴则大脑不可逆损伤,切除了部分脑组织,一部分颅骨被移除。据神经外科专家组评估,苏醒的机率渺茫。

这件事在全省医疗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医务人员在孩子的高考志愿上重新做了选择。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嫌命长了吗,学什么医!学金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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