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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第1页）

已算是朝中资历最深的中书令既肯为大司马发声，会稽三吴皆乃国朝腹地，倘暴动不能及时止损，后果如何群臣倒也不敢轻视，彼此目视一番，却也再无话可说，天子遂命中书舍人韩奋即刻拟诏：

成去甫暂领会稽内史，京口秦滔拜龙骧将军，各率军汇合东征讨贼。

时人所不知的则是，京口秦滔已于天子下诏之前接到大司马信函之后，发兵直奔会稽。

待常朝散了，甫一出官道，成去非匆忙赶回公府，门吏见他车驾停住，忙奔下阶来相迎，按他一早吩咐的回话道：&ldo;大司马早朝刚走，陈巡使便到了，人已在前厅候着。&rdo;

前厅中陈肃正伫立难安，来公府却是什么也未打听得出，众属官仍一问三不知，可见消息不曾传开？或是他们不肯透露风声？陈肃一时思绪纷乱，直到成去非一语不发进得门来，忙躬身行礼：&ldo;大司马！&rdo;

成去非再无当日元会的客气，脸色铁青，默默看他一眼，示意他入座，自己也坐了下来。

&ldo;会稽如今乱得不像样子，内史都被杀了，流寇已放言下一步就要攻打建康，陈巡使怎么看这件事？三个月前元会上，谁跟天子禀的会稽政通人和？&rdo;

陈肃听得头皮一麻，心内大惊，霍然起身，咽了几口唾涎，方道：&ldo;下官，下官知错。&rdo;

成去非冷笑一声：&ldo;知错？陈肃，你这是罪，倒替自己开脱得轻巧。&rdo;

&ldo;是，下官知罪，&rdo;陈肃今日是着官服来的公府，一面说一面就要去冠，成去非虽了解他性情，此举乃出于本心，却摆手道：

&ldo;你想站就站着回话好了，不急于这一时拿态，说，会稽当时巡行到底是个什么情景？&rdo;

陈肃闻言只得住手，往一侧走了两步，将自己随身携来的两套尺具奉上，成去非虽未用过，却认得出，皱眉问道：

&ldo;你给我看清丈土地的叉尺，又是个什么说法？&rdo;

&ldo;大司马既认得此物，&rdo;陈肃很是意外，本欲解释此刻也省下了，遂拿出其中一具，直言点破，&ldo;度支所定，五尺一步，清丈土地时，长十六，宽十五，不多不少，正是一亩，这一具并不标准。&rdo;成去非接过，稍作比划，疑道，&ldo;远不够五尺？&rdo;陈肃点点头，又将另一具递给他，成去非很快探出玄机，&ldo;这一副远超五尺？&rdo;

不等陈肃再言，成去非已联想出一二，手底摩挲着尺具，忽抬眸质问道：&ldo;会稽土断，用的是两套叉尺，没一样是按度支所定尺寸来的？是不是？&rdo;

陈肃随即垂首答道：&ldo;大司马明鉴，正是，一大一小，一套用来丈量士族豪强田产，一套则用来丈量寒庶平民田产，大司马土断，是为了替国朝清理出私匿的田地，如此一来，各府衙看着成果颇丰，实则将此转嫁给了寒庶平民。倘寒庶平民欲求大弓，则需行贿丈量官，这里面又是另一层说法了……&rdo;他略有迟疑，&ldo;下官元会所隐瞒者，便是这叉尺的猫腻，至于是否同会稽此次……&rdo;

&ldo;你浅薄！&rdo;成去非冷冷斥道，&ldo;还没看出来？这回匪首马休正借此大做文章，才招来如此之众造反起事！倘无积怨，哪来今日之祸？&rdo;

他一席话毫不留情面，陈肃平日爱惜名节，行事向来方正，此刻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能生受，待成去非责毕，方欲请罪，成去非一道冰冷目光又投射过来：

&ldo;陈肃，中枢将会稽交托与你，是让你观采得失，举善弹违，断截苟且，以便天子弘宣政道辨彰幽明的，你两只眼既未瞎，双耳也未聋，却长了张信口雌黄的嘴，何处学来这一身粉饰太平的本事？你现在才给我看这两张弓是不是晚了点？！国朝剩的那一星半点底子，你们觉得还有多少时日可折腾可挥霍？！&rdo;

大司马情辞愈烈，显然被此事彻底激怒，陈肃从未见他怒火之盛犹如此刻，面上再也受不住，撩袍伏地道：&ldo;是下官糊涂，下官有负大司马当初举荐之恩，一切罪责下官愿一力承担！&rdo;成去非狠狠一拍案几，咬牙道：&ldo;我尚担不起，就看你陈巡使如何担当了！&rdo;

陈肃一时羞愧交加，不能自已，大司马这一通下来，乃霹雳电闪，竟好似一记记耳光抽在面上一般，陈肃深谙兹事体大，大司马为国可谓呕心沥血，国家也确需要休养生息，只是新政之路尚漫漫求索，此次祸事突起，却又不知要耗去多少帑藏，耽误多少民生，大司马焉能不伤怀痛心？陈肃如是一想，口中又干又苦，再多言辞也不可挽回所犯大过，忽念及一事，更是无措，遂哑声道：

&ldo;下官这一回牵连大司马了……&rdo;

他乃成去非当日亲荐，中枢倘事后追究会稽此乱根源，势必要追溯当日元会巡行上奏各郡得失一事，届时难保又授人攻讦新政口实，陈肃微微抖了一下，抬首看了看成去非，见他面容已恢复平日惯有神情，更是不知如何再表心志。

&ldo;你我各领各的罪，&rdo;成去非漠漠开口，算是遮了方才那一顿火气，&ldo;你是读书人，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却仍做错事，你缘何不报，我大略猜得出所谓投鼠忌器，今日结局你也看到了，引以为戒罢。&rdo;

陈肃听得眼中一热，一时无话可对，唯有泣道：&ldo;大司马……&rdo;

成去非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踱步至院中，一人独立良久，听了半日的春鸟啾啾，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到了散衙时分，方正欲折身进屋，却见长史虞景兴走来直言笑道：&ldo;大司马，昨日下官收到静斋一封家书，他如今人在西凉讲学，竟巧遇了穆涯先生，两人于荒凉边塞一同美教化，移风俗，倒也算是幸事。&rdo;

成去非闻言一怔，知长史有意相告，他略略一点头未置可否便转过身来，在抬脚进门的刹那，终忍不住侧眸迎向西天通红的一片世界，日暮关山已远，四顾茫茫无人：

静斋，你倘是在便好了。

第277章

因三吴乃江左后方，民少习战，各郡县府衙望风崩溃，面对马休一路势如破竹，吴国内史、临海太守、义兴太守皆弃城而逃，马休也因此一举诛杀吴兴太守、永嘉太守、乌程令等诸多天子命官，更大肆侵占沈、顾、周等士族庄园无数，浙东八郡俨然匪首马休私物。

&ldo;报仇！报仇！报仇！&rdo;如林的检戟高高举起，在马休提剑又砍下一名府衙长史首级之际，头颅朝人群抛去，众人见那鲜血喷薄，于骄阳下划过一道淋漓，目中登时露出无尽的奋然，人群中炸了一般的口号呼啸不止，马休飘然而立，拭剑入鞘，得意看着众部下，道：

&ldo;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入建康！&rdo;

因马休一众支持者不乏浙东寒门庶族，是故马休未曾想同中枢彻底决裂，也不过自封征东将军，虽有人劝其当一鼓作气直捣建康，指日成功天命攸归，马休却始终未作表示，只想趁胜同中枢坐地起价，主薄看出马休心思所在，亦怀同样意图，遂出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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