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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涡,别动,”钟意用手摁着冰面,他一根根指头挪着,慢慢倾起身体滑向黎涡,“我们现在在吊桥上,而且...这座桥可能撑不了太久。”
意识到眼下情况不容乐观,黎涡屈起腿半弓着腰,他看不见东西,只能摸着钟意递来的手,按照他的引导前进。
吊桥随着两人的移动发出残破的咯吱声,越来越大的风雪甚至捎上了人的腔调,好比深山老林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一般惊悚。
钟意抬手清扫开拦在膝盖前的积雪,吊桥袒露出另一半面目。为抓黎涡抓得更牢,钟意索性脱掉了那只手的手套:“快到桥头了。”
迷人眼的雪花加大向前的阻力,钟意和黎涡由靠膝盖蠕动最终改成了匍匐。
“我摸到桥头的栏杆了,”黎涡凭印象将那触感凹凸不平的石球与地图里曾标明吊桥的特征对上号。他好一阵激动,拔高的音量使得黎涡在张嘴时又吞了几口风,难免呛出剧烈咳嗽,“钟意,这边!”
“好。”钟意转了个方向,未等他把已经迈出脚的黎涡彻底送去安全地带,身下细微的碎裂声让钟意隐隐觉得不妙。
“钟意?”黎涡单手握着栏杆,尽管他还有小半截身子悬在吊桥上,但那深深扎根于土层内的栏杆刚巧能稳住黎涡他一人的平衡,“把手给我。”
“....”
钟意没有动作,他低头望着膝盖之下从散点逐渐过渡到犹如蜘蛛网似的狰狞的裂冰,紧接着会如何,仿佛是已经钉在铁板上不可更改的事实。
黎涡偶发的失明让他不能亲眼瞧见这场危机,但对钟意长久的沉默,黎涡很难不起了疑心。不知道是生理原因还是天气原因更多一些,钟意瞥见黎涡颤抖着嘴唇,他环住栏杆的手明显有了动摇:“冰是不是要裂了?”
“不是,”钟意赶忙攥过黎涡的手腕以免黎涡为顾自己放弃了栏杆这个支点,他不能再暴倪端,故而只得换了种商量的语气,“你先上去,等会儿拉我就好。”
“行。”黎涡敏锐的与人周旋,他假装先答应下钟意的提议,接着,在听见钟意松了口气后,黎涡瞬间松开了攀在栏杆上的手,他精准的跟钟意十指相扣。
与此同时,终于罢工了的裂冰轰然破碎。千钧一发之际,黎涡本可以甩开钟意全身而退,可他却下意识选择冒着未知危险,将钟意牵得更紧。
两人齐刷刷遁进吊桥的缺口,按常理道坠落的过程会因失重而感觉眼前一黑,可发作雪盲症的黎涡眼前本就是黑的,他放大的感官唯能察觉到的除去磕绊的颠簸外,便剩与另一人紧密纠缠的温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地里冻傻了,黎涡竟觉得陪钟意滚下来远比他一个人在安全地要心安得多。
吊桥下的情况颇为复杂,即便不是雪天,那荒废的地方也鲜少有人去探过路,因此桥下是柳暗花明还是极恶境地,均无人知晓。
混沌中,黎涡阴差阳错揪住了把质地柔软的植被,他往下一洒,摊开的长草刚巧为两人的降落做了份缓冲。
“唔...”失去意识前,黎涡隐约感受到自己的头被钟意张开的双臂包住,而后,有两股热流分别沿着黎涡的鬓角迟缓流下。
.....
鼻尖微挺,潮湿的雪汽融合干涸的腥味儿把黎涡刺醒。缓缓回笼的意识让黎涡忆起了他突发的雪盲,以及最后画面是他和钟意双双从化冰的吊桥上摔了下去。
血迹黏合在皮肤表面的感觉并不好受,黎涡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鬓角,在确认过那一周只有血痕却没有伤口后,结合钟意最后的环抱动作,黎涡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钟...钟意!”太久没进过水的嗓子扯出拖沓的嘶哑,黎涡猛然站起,可又因眼前浓郁的漆黑而不知所措。
“我在呢....”大抵三分钟左右,钟意动了动唇,发出了像是费力才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黎涡在听到钟意的话后当即寻着音源坐回,眼下无论他有多着急都因视线受限而无济于事。黎涡弯腰,他在钟意身上来回探着,试图探出伤口的位置。
“没有,就是被几块儿石头划了一下,”钟意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他硬是咬牙掐着那没什么知觉的掌心,逼迫自己把伤描述得风轻云淡。
为阻止黎涡检查出重点伤势,在这个节骨眼儿徒添焦虑,钟意便耍了点儿小伎俩浑水摸鱼——当黎涡讨他左手时他偏递右手,同理也适用于其他部位的检查。如此以来,钟意便把还在渗血的右胳膊给瞒了过去。
没摸到什么大伤的黎涡暂时卸下了绷着的神经,而后,他愈发觉得钟意营造的“毫发无损”藏有猫腻。黎涡不和钟意计较,他闷闷侧身,与自己先掉链子的眼睛置起了气。
“黎涡,坐过来点儿。”钟意浅声唤着黎涡,洞穴之外毫无止息的雪宛若要把他短促的呼吸也凝固住。
黎涡沉默不语,半晌,他悄然挪去钟意身边。
瞧见黎涡的配合,钟意虚喘着气咧了咧嘴,随后,他摇晃着抬手,用指腹搁黎涡的眉心点了一下。
冒着血珠的食指还算成功的在黎涡眉心处烙了个完整的圆。
“你干吗?”兴许是渴了,黎涡说话时不由多滚了两下喉结吞咽唾沫。钟意在他眉心点过的地方正燃着股从内迸发的热,它以“红痣”为中心,在黎涡那遭风雪冻僵了的身体里徐徐扩散起密闭循环的暖。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黎梵的婚礼上他们画在你眉心的痣,就情不自禁的给你也点了颗。”钟意半眯着眼,远处尽是绝望的白,直到他的视线如断崖式飘落回眼前人的眉宇,才得以捕捉到天地间仅剩下的艳丽与生动。
钟意的一只鞋子在跌进洞穴前不慎遗失。此时,他若有心事的盯着那不大对称的脚,这一只脚单穿棉袜、另一只脚套着闪灯鞋的场面乍一望去颇为滑稽,可钟意的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认真:“黎涡,我觉得嵌在鞋畔的彩灯好像萤火虫。”
黎涡闻言一愣,虽说钟意嘴上嚷嚷的是“觉得”,可那吐露的语气明明就是笃定它为萤火虫。眼前的漆黑并不耽误脑补的跳跃,黎涡难得处于危机中还能笑得出来,他过去挽住钟意的手,后宛若在和着慢调的摇篮曲般轻轻拍打起钟意的手背:“你想捉它吗?”
准是洞穴外的几条枯枝经不住担上的重量,它在不为人知的时刻崩溃,簇簇的白潜入新降的行列,结块儿的白轰隆塌陷,而后,落雪有声。
“想捉的,”钟意的前半句音量被雪削去了一半,故而衬得他这后半句异常洪亮。钟意的手覆在黎涡戴着的戒指上,他凝视黎涡的脸,答非所问的喃喃道,“我想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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