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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第1页）

&ldo;小民有一事想请教大将军，太原郡，我军倘粮糙充足，是否大体便有了必胜的把握？&rdo;蒋北溟问的稍显直白，成去非并不放心上，略略点头，&ldo;你走南闯北，见识甚广，既与胡人也打过许多交道，当比我更了解他们，此次即便大胜，不知哪年哪月，胡人便又会卷土重来。&rdo;

&ldo;那大将军可曾想过，为何是这般情况？&rdo;蒋北溟一语点到成去非心坎，&ldo;不过大将军无须忧虑粮糙之事，小民自当尽力而为。&rdo;成去非嘴角一扬，微微笑道，&ldo;蒋公子既能想到这一层，不妨直言。&rdo;

蒋北溟连道不敢，如此谦让几回，才肯说了：&ldo;小民不过商贾之徒，即便有看法，也不过区区浅见，还请大将军姑妄听之，倘有不当处，先请恕罪。&rdo;

&ldo;愿闻其详。&rdo;成去非摆手道，示意他坐下来，外头雨声潺潺，成去非肯听他长谈此事，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蒋北溟既不是寻常商贾，未必不能让人受教。

&ldo;并州之势同甘凉等州虽同为西北，但仍略有不同，确切来说，凉州为西，并州为北，甘凉的异族，居于大漠之西，或城居，或野处，虽不似我华夏这般粮食充盈，耕种纺织，但甘凉的胡人，有无数珍宝器物，这些人凶悍好战，很难制服，当候之以外衅，伺之以内乱，则可破敌。不过国朝亦可通商获利，倘双边关系能维持平衡，其实对双方皆大有裨益，焉有人要跟利过不去？&rdo;

成去非略笑：&ldo;蒋公子看得很透，在商言商，西北倘能安定通商，国朝并非无此胸襟，不知并州有何迥异于甘凉呢？&rdo;

&ldo;并州再往北便有阴山阻隔，匈奴人随逐水糙，势利在南侵，势失则北遁，阴山正是他们所凭借的依靠，这些人奔走射猎，以杀为务，道德不能怀之，兵戎不能服之。国朝不如守边，守边之道，拣良将而任之，训锐士而御之，广营田而实之，设烽堠而待之，候其虚而乘之，因其衰而取之，所谓资不费而寇自除矣，人不疾而虏自宽矣。&rdo;蒋北溟所言，头头是道，恰让成去非想起了唐济禀告的一事，遂道，&ldo;你跟守关的将领，是否也有生意往来？&rdo;

蒋北溟心底一惊，手心随即沁出丝冷汗，成去非的语气虽平淡，但眼中的迫力却陡然上来，只那么一刹，已足让蒋北溟领略到乌衣巷大公子的张弛之道，他良久方道：&ldo;军队不可经商，这是古训，小民罪过。&rdo;

成去非看了看他，目光往外投去：&ldo;国朝北疆，不说并凉这几处跌宕之地，单单一个幽州，厘税自用，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你是聪明人，常往来南北，不会不知。边疆大吏，如此与民争利，与国争利，你说会是何种结局？&rdo;说着又移目到蒋北溟身上，&ldo;蒋公子于我，也不算外人，我体谅你的难处，你想做好生意，就得打点好这一众人，而人，都是见利而上的，久而久之，胆子只会越来越肥，手也伸得越来越长，你喂不饱他们的。&rdo;

一席话如此直白，又如此明白，蒋北溟心下折服，紧望着成去非，半晌不知该应对些什么，终只拱手道：&ldo;欲壑难平，可又不得不平，今日被大将军点破，小民无地自容，亦无可辩解。&rdo;

&ldo;我说了，你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本不至于点破至此，我之所以点破，不过让你知道，我既清楚了这事，自当有数，也望蒋公子勿要隐瞒，等并州的事情结束，再详禀吧。&rdo;

&ldo;大将军见识长远，小民难能全然领略，却也知边关之患，犹剑悬顶，如剑指喉，小民唯尽犬马之力而已。&rdo;蒋北溟默默听完成去非这一语，忽额手行大礼道，成去非颔首起身，踱步到帐外看了一眼：

&ldo;雨势已过，我就不留蒋公子了。&rdo;

蒋北溟再施礼辞别，成去非目送他出了大帐，他那一袭月白袍子边边角角早脏了许多，然而他的身姿依然卓尔，他低调谦逊的声音也回荡在耳畔，成去非静立许久，直到蒋北溟身影消失，这才信步入帐。

次晨一早，雨早于前一日天刚着烟时便住了，百姓们帮忙所造攻城云梯业已备好，旗手则忙于把被雨打垂的祁字大旗换掉，那边传令兵高亢的声音再次回荡于广袤天际之下，成去非一身戎装手按佩剑橐橐走向已齐集的三军将士，待跃上高地，环视一圈下来，方沉声喊话道：

&ldo;将士们！我军将与外虏进行最后一次大战，各部严整队伍，听我指挥！戎夷素爱不请自来，侵我国土，犯我边疆，害我百姓，妄挑刀兵之灾！尔等一路奋勇杀敌，视死如归，如今胜利在即，尔等自当乘胜逐北，一股拿下太原郡，王师凯旋倚马可待！望尔等存马革裹尸之勇，思冠绝三军之功，得胜班师之后，赏罚分明，尔等的功绩都在这我这里记得一清二楚，望各位再接再厉，蹈锋饮血，收复失地！&rdo;

成去非语音方落，众将士纷纷高举手中武器应和声犹能穿云裂石，三军士气在此刻高涨到极点，成去非赞赏地看了看众人，就在军令要出口的一瞬，一串疾驰的马蹄声渐次逼近，马上人一壁挥舞着手中圣旨，一壁高声叫道：

&ldo;大将军且慢！&rdo;

这人不等近身，便被兵士拦下，他只得连忙翻身下马，不想那骏马立刻倒地，嘶鸣两声，就此气绝，众人不禁一凛，明白这马是被活活累死了，无数目光齐刷刷汇集到了此人身上。

&ldo;征北大将军接旨！&rdo;使者亦吁吁踹气，声调虽已不稳，却极力维持着流畅，成去非两处太阳将将直跳，只顿了片刻，正欲跪地，那使者忽道：&ldo;烦请大将军先解剑。&rdo;

此话瞬间便激怒了成去非身后一众裨将，其中一脾气暴躁者已脱口而出：&ldo;接旨便接旨，看不见马上就要攻城了？为何要大将军解剑？！&rdo;

此人声如洪钟，雷霆般乍起，很快引得群情汹汹，使者不意招来如此惊天反应，仿佛似闻抽剑之声，登时吓得一身冷汗，本居高临下的目光已变成战战兢兢的吞吐：

&ldo;下官只是奉旨而来……&rdo;

&ldo;再有喧哗者，军法处置！&rdo;成去非扭头扫视一眼，众人立刻噤声，目中却难以平息不快，见成去非竟真窸窸窣窣解下佩剑，不及反应，而那使者已继续道：

&ldo;上谕，北徐州刺史蔡豹暴毙，其幕僚等人秘不发丧，意欲谋反，命征北大将军成去非立即班师南下，以解京畿之危！以卫建康门户！钦此！&rdo;

略带颤意的声音听得众人一时都愣怔住，成去非缓缓阖了双目，复又睁开，还不等他思想，马蹄声再次传来，众人不禁循声引颈望去，中枢使者的装扮再度把局势搅得越发莫测，却见那使者亦翻身下马，掏出令牌，直朝成去非奔来，而圣旨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不过是措辞更为紧迫，众人终听得忍无可忍，一阵稀里哗啦霍然起身，目光如炬般燃向那两个使者，却见成去非伸出双手道：

&ldo;臣领旨。&rdo;

&ldo;大将军！&rdo;为首几个将领忍不住疾呼，成去非回首断喝一声：&ldo;跪下！尔等意欲何为？！&rdo;最后几个字他以提气喝出，清晰有力，在骤然又安静下来的人群中回荡，众人目中的不甘疑惑愤怒几欲喷薄而出，却也只能硬生生摁下来，复又跪倒一片，待成去非接旨起身，才跟着咬牙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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