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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榭（第1页）

对于自己生母的样貌，巫榭早已是记不清了。他自幼生在青楼，只听人说自己母亲是个远近闻名的青楼妓子，生的貌美如花，又兼备才艺，引来不少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求她一夜春宵。但之后她怀孕生子，地位便一落千丈，在生育后不久就虚弱而死，只将巫榭托付给以前近侍的奴婢照顾。

在青楼里的生活其实很普通，照顾巫榭的奴婢性格算不得多好，也算不得多差，只是青楼里从来不养吃干饭的人，巫榭于是从小就要学着伺候人，加上吃不饱饭，他长到七八岁时还显得面黄肌瘦。

但等他十二岁时，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一日，先是四只从未见过的、奇异而凶悍的巨大猛兽从天而降，毫不留情的撕咬着街上的因此景而惊骇愣住的人们。在第一个人被猛兽撕咬下头颅并且高高的甩在地上之后，原本寂静的街道一下子炸开了锅，所有人慌不择路的选择逃跑。还有些来不及逃远又被关在屋外的，只能就地寻找任何可以遮蔽身形的物件，试图藏起来。

而巫榭正是其中之一，他本是跟着楼里的女奴出来采买的，没曾想一个人头重重的落在他面前，鲜血溅了他半张脸。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呆愣在原地，甚至连妖兽靠近了也未曾发现。幸好与他一道出来的女奴一把拉住了他，将他带着躲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里面遮蔽身形，两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妖兽发现踪迹。

但巫榭刚刚被人血淋了一头，他满身血腥，那妖兽嗅觉又极为灵敏，闻着味道就走了过来。两人听见妖兽渐近的脚步，还有那粗野的带着腥热的鼻息，吓得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将那只朝面摊走来的妖兽一剑贯串在地上，随后数道剑气落下，顿时尘土飞扬，又夹杂着妖兽的哀嚎与腥臭的血液，让所有人闻之胆寒。

巫榭毕竟是男孩子，胆子比女奴大一些，便偷偷探出头看了一眼。只见来的修士须发皆白，虽面上布满皱纹，可精神矍铄。他被数只妖兽围着，却丝毫不慌，一手执剑，挥舞间剑意迸发，如长虹贯日，将另一只从背后偷袭扑来的妖兽身体刺穿。

至此，突然袭击街道的四只妖兽，一只被他钉在地上勉强挣扎，另一只则被刺中要害奄奄一息，只剩两只与老者对峙。

因它们的注意力都在老者身上，女奴便拉着他想要从一旁偷偷溜走，巫榭有些担心那名修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许是他的动作惊动了那只被钉在地上的妖兽，它尾巴一动，一道谁也没有注意的银光刺向巫榭脚踝，巫榭只觉得脚上一痛，但他低头仔细看时又没有任何伤口，便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里，未曾在意的跟着女奴偷偷走了。

回去之后不多久，就听青楼的姑娘说白日袭击城镇的妖兽已经被道长收服，叫他们不用担心。于是众人便暂且放下心来，继续日常的工作。

这之后几日，巫榭只觉得身体愈发疲惫，他只当是自己受了惊吓，且因楼中老鸨最为精明，轻易不会给他们这样的仆役看病，他只能从厨房大娘那边要了点她自家的偏方，煮了一剂喝下去。

但这之后他依旧不见好，厨房大娘也觉得不妥，于是鼓起勇气去找了老鸨，央求老鸨去为他寻医看病。但她刚到老鸨房间门口，就见老鸨推门而出，嘴里嘟囔着有修士今日来访，说他们这地儿要拿来做什么布阵的，要他们全员离开。

若是以往，老鸨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但半个月前妖兽袭击搞得人心惶惶，老鸨就算再舍不得这块地方也总是要命的，只能赶紧吩咐下去收拾东西，把能拿的都拿走，姑娘仆役自然也是如此。

厨娘听了这番话，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里的汗，叫住老鸨，说了巫榭近几日的状况。

可老鸨哪里是会在意一个仆役的身体的人，她听闻巫榭身体不好，只竖起眉毛，骂道：“他那个赔钱东西，生下来就把我最赚钱的姑娘给害死了，还指望我花钱给他看病不成？反正他那副样子也活不下去了，你就留他在这儿好了，带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厨娘十分局促，语气犹豫的刚开口，就又被老鸨后面的一番话给堵了回去。

“你要心疼他，那你自己把他带走照顾吧，你看他现在病的那个样，以后指不定还要花多少钱呢，你自己还要养你家那个病痨鬼，你养得起么你！”

老鸨把厨娘那点良心上的不安都压了回去，她家中还有病人要照顾，不然也不会来求老鸨给钱。更何况，巫榭确实与她也算不得多好，她只是心疼一个早早没了娘亲的孩子罢了。

厨娘一身冷汗的走了回去，看到已经躺在床上虚弱的出气多进气少的少年，她狠了狠心，勉强挤出笑脸对巫榭道：“我方才去跟老鸨说了，她这几日忙，等这阵子忙过了，自然会为你叫大夫过来看病。”

十二岁的巫榭面黄肌瘦，可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他自幼便聪慧过人，又在此地讨生活，自然十分洞悉人心。从厨娘游移的视线里就能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巫榭并不想戳穿她，他知道厨娘自己生活也不容易，便善解人意道：“好，我再撑几日。”

再撑几日……过几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

此后过了一日，厨娘没来，但外面那很是吵闹，巫榭耳朵听不清，眼睛也看不清什么，只觉得眼前黑白交替闪烁，似有人走来走去，但没人过来看他。

又过一日，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他口干的厉害，可嘴张开时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好像有团棉花堵在嗓子眼里似的。

到第三日时，外面突然亮起一道白光，让本已失去视觉的巫榭都觉得刺眼，他眯起双眼，感觉天地颠倒，山河震动。他整个人像是被高高的扔到了天上，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已病入膏肓的身体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这个身体极为虚弱的少年歪了歪头，又昏睡过去。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到了第十日，屋外突然有了声音，但这时候的巫榭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自己这回撑的够久了，也该就这么撒手去了。

世间苦楚，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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