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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轮转 第四 飞蛾下（第1页）

杨礼和王铁山同时被吓了一跳，却见到墨镜女人掀开一个砸在她身上的座椅，扶着巴士前车窗慢慢的站了起来，随着嘴里的呼吸，在车窗上不断晕出一圈圈白雾。

王铁山立马打开出租车车门，小跑到巴士车厢前，拍打着玻璃：“诶！我惹，你听得到薄（你听得见吗）？你有没得（有没有）事？”

墨镜女人踩在巴士司机的尸体上，抬头看了王铁山一眼，没想到在刚刚的剧烈碰撞中，她除了运动外套被擦破了，身上添有几处挫伤外，墨镜竟还稳若泰山的架在鼻梁上。她没有回答王铁山的问题，左右巡视了一下自己周遭的环境，尝试着推了一下挡在自己面前的车窗，车窗纹丝不动。

王铁山见这个在夜晚还戴着墨镜的古怪女人虽然没有理自己，尽管看起来很狼狈，但无疑生命体征尚且正常。救人要紧，他也没计较这许多，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本来是巴士车上哪个部位掉出来的钢管，摊手示意墨镜女人后退：

“你往后退一点看喃，我试哈（下）能不能把这个锤开！”

待墨镜女人退让两步后，王铁山举起钢管，用一头瞄准车窗上的一个裂纹，狠狠的砸下。

“踏！踏！踏！踏！”

随着王铁山的敲击，钢管与车窗在每一次的亲密接触下都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而身后，杨礼的眼皮也跟着王铁山的每一次敲击而跳动，他刚刚好似看到地上怪物的利爪抽动了一下。必须得阻止这个鲁莽的司机！他连忙也窜出车门，小心而又迅速的让秦羽躺好，然后三步并作一步的飞奔到王铁山面前拉住他：

“别敲了！别敲了！这是夹层玻璃，敲不开的！小点儿声，别把怪物吵醒了！不然咱们都得死！”

原来巴士的前车窗是由夹层玻璃所制，这是一种为防止车窗受击打破裂后碎屑飞溅，而在两块钢化玻璃夹层中使用多层有机聚合物进行粘连的玻璃工艺。此刻虽然王铁山已将敲击的部分玻璃砸碎，但有赖于中国制造的扎实质量，碎裂的玻璃却依然牢牢的黏在一起，这不是寻常人力所能撼动的。

杨礼一手从王铁山背后拉着他手里的钢管，一手指向倒在地上的怪物。墨镜女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那昏睡在路中间的巨大黑影，即使隔着墨镜，杨礼也见到她墨镜后的眉毛猛的一挑。

墨镜女人回头向王铁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再次抬头四处看了看，她的位置很糟糕，虽然巴士断裂成了两截，但是她这一头通往缺口的路却被几个脱离的座椅和冒着火花的电线给堵死了，没法儿像杨礼一样自己爬出来。

“别管她了，师傅！之前就是她像个疯子一样和司机抢方向盘，才把车弄翻的！我看那怪物就是追她来的，咱们快走！！！”外面，杨礼一边向出租车方向拉扯着王铁山，一边压低声音尝试说服王铁山和自己先行离开。

“嘿我说你这个人啷个起嘞哦？我惹妈这是条人命哒，你嘞个小伙子看起来挺正常，喃门说话神神鬼鬼的哦？！”王铁山推开杨礼，他很不喜欢杨礼的态度，王铁山自己吃了文化的亏，但却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有文化的人。他以前高中的数学老师是个很温和的中年人，王铁山天天打架，凶名赫赫，街坊邻居看见他都像躲瘟神一样，只有数学老师毫不避讳的对他好，在他不敢回家的时候带他去医院疗伤。

“你得多读书，多思考，表达心情的方式有很多，书读多了，各种道理就通了，然后你就能思考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每件事应该怎么做。”

在他辍学后，数学老师把自己珍藏的《金庸武侠小说典藏集》送给了他，一共三本蓝色硬壳的大部头，他知道王铁山想要很久了，（送别的书想必王铁山也不会看）然后语重心长的对王铁山说了上面那番话。那之后，王铁山用了在社会上二十多年的摸爬滚打，身体力行的理解数学老师的这番语重心长。二十年的时间，精干的小伙子变为秃头的中年人，那一套小说被翻到蓝色的硬壳都脱落，每一页都朝内卷去。

从儿子懂事之后，他就一直教导儿子要做一个好人，儿子问他好人是什么样的，“就是读嘿多书，做事情讲道理，多帮助别个（别人），就像郭靖！”，这就是他从《金庸武侠小说典藏集》里学到的东西。诸多侠客里面，他最中意郭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或许不像金庸的大侠一样个个儿都是有本事的好汉，但自认也是古道热肠，是个虽尚仅可以独善其身，但仍不忘兼济天下的人。

杨礼虽然此刻身上沾满血迹，但从合身的西服，腕上闪亮的手表，修剪过的眉毛和现在沾满灰的抹过发油的头发，看得出来他是个体面人。体面人一般都是有学识的，应该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可杨礼作为一个文化人，他的行为和自己高尚的数学老师全然不同。在王铁山看来他除了照顾自己的朋友这一点看起来很有义气以外，简直就是说话毫无逻辑，没有章法、做事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现在竟然还要自己和他一起见死不救，简直像极了小说里的三流配角！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可笑之极！

王铁山作势又要继续砸玻璃，杨礼赶忙拉住他，就在二人拉扯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身后十米开外，巴士后半截车厢的残骸处，有一个身影从缺口处掉落下来，艰难的向外爬着。

“砰砰！”

王铁山和杨礼止住拉扯，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却是墨镜女人此时奋力从侧倒的车厢内攀爬到了巴士的前车门处。由于巴士侧翻，前车门此时变成了车顶，在之前的碰撞中被撞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墨镜女人正把手抠在缝隙，用力的掰动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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